文／初雪─【聽海軒】
五、媽媽的鼻鼾聲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！
隔天，我們一早就到了醫院，在媽媽面前，還是照舊強顏歡笑，裝瘋賣傻。在手術前，我終於撥電話給家中師兄，要他幫我傳真一封信去西雅圖，求師尊加持媽媽早日康復、速速出院。然後陪媽媽進入手術室，看到她孤伶伶的躺在手術床上，心中實在很不忍，走近去握一握她的手，讓她知道我還在一旁。手術室有些護士想趕我走，其中一位告訴她們，醫生交代過我可以暫時留在裡面，嘿！我心裡真得意！
當然，醫生來到，要開始檢查了，我看到媽媽漸漸昏睡，就離開手術室。醫生說過手術時間只需五分鐘，我按了計時器，開始默默唸咒。結果還不到三分鐘，手術已經結束了。媽媽仍在昏睡中，幾位護士推著她的床進電梯，我們則飛快的奔向樓梯，往上衝（其實只有一樓而已），我心底是害怕的，害怕她們沒好好照顧，讓媽媽摔倒之類的，自從媽媽昏倒在我面前後，我就草木皆兵，時刻都處於緊急狀態中！衝進病房時，她們已經把媽媽放回病床了，接上了氧氣管、心跳探測器，就像我們常在連續劇中看到的那種一直發出嗶嗶聲、有一些光條的儀器。
除了儀器的嗶嗶聲，唯一讓我們知道媽媽在睡覺的是她均勻的鼻鼾聲。
這時，我覺得媽媽的鼻鼾聲真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了！
這一覺睡得好長！媽媽第一次醒來，問：「做完手術了？」我們趕快說是。她又睡著了。第二次醒來，她問我們吃過飯沒，我們放心了，又讓她繼續睡。第三次醒來，她問大哥去做運動了沒，哈哈！親愛的媽媽，她就是如此盡責的關心著我們的生活！
護士來量血壓時，心跳測試器忽然沒了嗶嗶聲，我趕忙告訴媽媽：「媽，別怕！你的心還在跳！不要管那個儀器！」要不然真的會被儀器嚇死！
第八課：儀器是由人操作的，不要被儀器嚇到！
六、可以回家了，真好！
到了傍晚，我們勸媽媽該起來走走了，她卻撒嬌，可憐兮兮的說：「我都一天沒吃了，全身軟軟，那裡有力氣走。」我們告訴她，醫生要看到她能走、能吃，才會放她出院的，她才勉強吃一些。（我猜她是因為怕吃了又腹脹不能出院，才不肯吃東西。）
但她還是不肯下床走，後來醫生來了，果然說：「你能夠走嗎？要能夠走才可以出院哦！我要看到你走哦！」她馬上說：「能！能！我現在就走給你看！」非常肯定的語氣，忘了剛才的撒嬌了。於是她立刻換衣，醫生攙著她的手，一大群護士圍在一邊，我跟在後面，浩浩蕩蕩的開步走。
醫生一邊走一邊問：「你在家有煮飯嗎？」媽媽好像在回答考題一樣的趕快答：「我會！我有煮飯！」大概怕沒通過口試就沒得回家吧？我在後面嘀咕：「你那裡需要煮飯？」總之，這時候醫生有問，媽媽必答。嘩！有這麼帥的醫生陪著媽媽慢慢散步，真是有夠威風啦！
最後，醫生終於批准媽媽隔天出院了！
回到家，才發現媽媽對自己的身體狀況衡量過高。當然，樂觀是好事，可是不曉得危險就要注意了。只是躺下來的這個簡單動作，就已經把我嚇得幾乎靈魂出竅，只見媽媽看也不看，一下就倒下來，頭幾乎撞到四四方方、很堅硬的木板床頭，我嚇得如守門員般撲過去，用手擋著她的頭！我的媽呀！心跳急速上升一百！
後來媽媽告訴我，她真的在躺下來時曾經撞過頭。我看看相當尖銳的床頭，心裡實在擔憂。於是教她不論要躺下、起床、從沙發站起來，都要慢慢的，就唸兩遍「阿彌陀佛」才動好了，乘機要她多唸佛！
這時我才警覺，不是媽媽不小心，而是她手腳已經無力，不能好好的幫忙自己行動。可是她老是以為自己是超人，在廁所裡，還用腳去打開垃圾筒，我聽了大駭，巡視家居環境，連忙決定：要買新床、買踏板垃圾筒、要買塑膠底的抹腳布、要把另一個她常去的房間的梯子移開，免得她勾到，看到她一屁股頓下，坐在地上拜土地公，半日還爬不起來，還得教她：「媽，土地公知道你誠心，不用坐下來跟他講話，他會明白的。」
後來，床、垃圾筒、抹腳布都買了，手機也教會她怎麼用了，我這位巡迴大使終於功成身退，打道回府。每天在媽媽獨自在家的時刻，我和妹妹還是會輪流撥電話跟她聊一聊，確保她ＯＫ。
第九課：老人的舉動，很多時候已經身不由主，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的極限，必須盡可能安排安全的家居環境來包容他們。
第十課：每天一通短短的電話，是雙親最期盼的一刻。
七、人生苦短，先吃甜品！
今天看〈動物星球頻道〉，管理員在照顧一隻產後憂鬱症的黑猩猩（嘿！黑猩猩也有產後憂鬱症，且有專員照護，真的比人還好命！）他特地隔開其他猩猩，拿了些好吃的水果給這位「好命媽媽」，只見原本伏在地上什麼人都不想見的黑猩猩漸漸有了生氣。旁述員道：「吃了點好東西，牠發現日子比較好過了……。」我暗自偷笑，是的！毫無疑問，「吃」真的是對抗憂鬱的好藥方之一，很多人都沒發現到，吃喜歡吃的食物，對我們心情的影響其實很大。
有一日在公司做得奄奄一息、餓得七葷八素、面無人色，只想坐下來大哭，跟同事討到了兩片方塊餅乾，吃下去馬上恢復點血色，感覺又有力氣再打拼了。這證明了食物就是那麼簡單、直接的自然療方。
新年前，有位親戚因為患了耳鳴的毛病，中醫叮囑他戒食三個月—不准吃辣的、葷的、這個……、那個……。我心中暗想，這下不得了，這人天天埋頭苦幹，生命中的慰藉，除了美麗的妻子之外（嘻嘻！），就是美食，他是那種可以駕車一小時去找美味食品的人哪！這次真的替他辛苦。
果然！農曆新年到了，不見他到家裡來拜年，真的是得了憂鬱症，遠門都不出了。趕快撥電話慰問並勸告他：「別再戒食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！」結果不久後重聚，見他大快朵頤，重見天日，無比開心。
母親在入院前，因為拔牙，整副假牙不能使用後，只能吃液體食物或稀粥，眼看他人美食當前、大吃大喝，自己天天默默對著一碗無啥味道的稀粥，幾個星期下來，心情宛如跌停板，灰如墨斗，甚至想到自己活不久了。
我們拼命找些鮮一點的食物，讓她換換口味，三哥則建議做些養生茶（南瓜、穀類食物加維他命榨成的半液體食品），早上的液體營養餐她還勉強入口，妹妹首次嘗試做的養生茶，令她喝得眉頭直皺，食不下咽。最後媽媽終於發牢騷：「整天叫我吃這些東西，怎麼吃？」那段日子，她終日愁眉不展，無以解憂。
終於我們決定不理其它蛀牙，先給她裝一副假牙，帶她去印齒模的那日，她才首次展開笑顏。入院後的那幾天一直吊糖水，母親可以吃的時候，又是清淡的粥，不由得不膩，到了出院後裝上假牙的那個早上，帶她到咖啡店吃一塊蒸麵包，她開心到像吃鮑魚似的。
回到家，接到妹妹的來電，她形容自己的心情：「高興、開心、ＨＡＰＰＹ！」嘩！用那麼多形容詞形容同一個心情，可見心情之好！自從母親檢驗到血壓高、膽固醇高、血糖有點高，已經很久沒嚐到美食了，接下來又因為沒牙，更加是什麼都不能吃，那幾日稍微吃到固體食物，母親簡直高興到要飛！
自此我學到，非必要之下，別勸人戒食，請讓需要的人盡情吃他們所愛的食物。人生苦短，先吃甜品！
第十一課：請讓需要的人盡情吃他們所愛的食物，美食有助身體的康復哦！
寫到這裡，忍不住要提一提另外一件巧事。幾個月前，本地報章的副刊推出了一系列照護老人的專題，讓我學會怎麼攙扶老人家上下床、怎麼餵食、怎麼選擇安全的家具等等，最主要的是，讓我學會觀察母親的生活狀況。感謝師尊加持！
四月的那個星期，是我生命中一段特別的課程，也是結婚以來和媽媽最親密的日子，笑中有淚，毫不苦澀。妹妹說，每次打電話來，都聽到我們笑得說不出話，至少我知道，我們完全沒給多愁善感的媽媽有憂愁的機會。那個星期，披星戴月，其實也挺累的，不過，我們終於熬過去了。但是，對於長期要照護老人或病人的家人，他們的辛勞真的是漫漫無期的，希望他們適時有機會抒解情緒，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心靈。
